【你這混蛋。】

幾乎是才一打開這封郵件，凱文就知道自己的嘗試可以徹底宣告失敗了——雖然他本來也沒放多少指望，但仍忍不住回了個粗口過去：這個收購案，果然和他預想的一樣難搞。

傅展很快又回了個笑臉過來，他一點也沒在意Kevin的人身攻擊，而是歡快地在信裏說，【咱們來談談價吧，兄弟。】

兩地有時差，所以凱文郵件開得慢，但他仍回得快，甚至連禮貌性的數分鐘等待都沒有，這說明他或者非常重視這樁案子，不願擺架子，或者就說明他極有信心，不怕這點被利用來砍價……

凱文瞇起眼，【你開什麽價？】

對方迅速地就發了一個文檔過來，詳盡程度顯然是早有準備，一攬子計劃裏詳細地列明了種種條件，差不多是涵蓋了GA收購案中的方方面面，開條件的分寸也恰到好處——通通都比GA的最高待遇還要再高那麽一點。

“Fuck。”凱文快速把文件看完，禁不住輕輕地說了一聲：雖然被傅展當面打臉回來，他也沒後悔自己的決定，讓Mandy繞開他嘗試聯系‘韻’，果然，和他預想得一樣，David是個非常出色的合作對象，也是個非常難纏的談判對手，他總是對全盤局勢了然於胸，敵我雙方的痛點都盡在掌握之中。

一個收購案，最重要的其實並不是錢（當然最終也都還是和利潤有關），不過以GA的規模來說，就算是溢價五倍買下【韻】又如何？考慮精確估值的那是Kevin手下的人，不是他，他只需要考慮GA能接受的最高價即可。對他來說，他重視的當然還是對品牌的控制力——GA當然非常鼓勵，也很願意幫助旗下品牌獨立運營，不加幹涉，但他們也很希望能在品牌走下坡路的那一刻及時介入，防止自己的利益受到損失。

在奢侈品集團和設計師一拍即合的合作中，這是一個矛盾點，第二個矛盾點則出現在融資的自由上，集團會給品牌提供各種幫助，除了極特殊的情況，並不考慮把股權覆雜化。當然這說的是未上市的品牌，已上市的品牌這點反倒好說了，GA自然有多種手段保證自己第一股東的地位。

此外，還有品牌定位，品牌在集團內部享受到的扶持待遇……這反而才是凱文要考慮的重點，因為這些較務虛的東西，落實在合同裏也沒有用，只有他親口承諾才能讓合作方放心。——而他當然也不會毀諾，只是想在可能範圍內為集團多爭取點主動罷了。

“你要求的遠遠高於你應該得到的，”他幹脆直接把電話給傅展打過去了，“David，生意不是這麽談的。”

“我要求的恰恰是你能給出的最高價。”David笑著糾正他，“順便，嗨，Bro，好久沒見了，我不知道東京你也來了，否則真該約你聚一聚——你該來我們的秀看一看的，辦得特別酷，整一周的焦點，簡直想不到你忽略它的可能。”

很好，這下連他特意留在酒店體驗【即看即買】的用意都被猜出來了，也沒什麽好怪Mandy的，先漏底的人原來還是他。

Kevin並不是很沮喪，自從知道傅展是【韻】的高層，他就大概也預見到了眼下的情況，讓Mandy去試試看只是盡最大的努力而已，當然，她沒成功，而且把GA最想要的東西洩漏了出來，讓GA在談判中更失去了幾分主動，但其實就是不說David也能猜得出來，他在集團內工作過，太了解他們的痛點了。再說，即使再沒有主動權，GA也永遠都占有優勢，這優勢，是他們全球最大集團的地位帶來的，正如【韻】的主動權一樣，是一種客觀事實，短期內似乎不可能被改變。

和David做生意，誰能占得了便宜？他和Mandy一流的差距，簡直就像是螢火和太陽那麽顯眼：Mandy不差，但這一次的表現已證明她不適合調入收購部，而David呢？他在集團內最多就是負責遠東的分銷，處處只能靠自己留心，卻開出了如此恰到好處的條件，不但條款吻合，連分寸都拿捏得當，這足見他的學習能力有多可怕了。

Kevin暗嘆一聲，“David，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選擇這個行業——在學校裏我們是同學，但現在，你再努力也只能為我工作，家庭的積累是無可取代的資源，你我這樣的人應該最明白這點的，Bro。”

不像是和Mandy交流時那樣的惜語如金，他多了幾分真誠，當然也不無盤算：David這麽護著設計師，甚至都沒讓他們出面頂一頂，他們是什麽關系？但不論是什麽關系，感慨一番也沒關系，他一走，無論如何設計師倒好對付得多。——至於人才上的空缺，總有辦法補上的。

“每個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事。”David還是笑呵呵的，Kevin自忖自己不算毫無城府，但和他比有時候也不得不甘拜下風，“這就叫理想，我以為你最懂——哈哈，抱歉，Kevin，不過我可不想說服你離職，至少在談成這個Case之前不想。”

幾次嘗試，不，甚至不該說是嘗試，才展現出一點點苗頭，就被對方揪出來掐滅，Kevin也無奈了，兩個男人虛情假意地敘一番舊，都沒再多提收購案：沒什麽好多聊的了，他們彼此都很清楚對方要的是什麽——至少David很清楚，而Kevin……對方不是都把文檔給他發過來了嗎？

對手難纏，談判時間有限，拖延多一天，GA對中國市場的開脫就晚一天（他猜傅展肯定也考慮到了這一點才這麽高開），幾億的案子，和幾十億，幾百億的市場怎麽比？幾句話的功夫Kevin就計算出了得失，他倒也沒有太多的失落情緒：David把分寸拿捏得很棒，恰恰是他能接受的最上限，雖然不太舒服，但這終究是可接受的。

“OK，你的條件我可以接受。GA占股49%，五年的自由發展期，期間對盈利不做要求，管理上采AB股。”他也不介意通過覆述這些‘喪權辱國’的條約來取悅一下David，讓他變得更松弛一些。“我不知道你對經濟新聞怎麽還如此關註，Facebook，是不是？”

電話那頭傳來平靜的笑聲，Kevin也亮出自己的條件，“你的這些條件我都可以答應——但，你也得讓我驗驗貨吧，Bro。”

他也學著傅展，半開玩笑地用起了Bro。

“當然。”傅展一口答應，“約個時間吧，線上會議也可以，你也可以自己來中國一趟，讓我們的設計師給你做個匯報，說說【即看即買】到目前的成績，以及我們選擇這個模式的原因，對前景的預測。”

他頓了下，“當然，如果你想要一份文件也可以，但時間上——”

“我會自己來中國一趟。”Kevin打斷了‘兄弟’，肯定地說，“盡快。”

傅展當然更沒意見了——即使早知道答案，Kevin也不禁好奇又問了一句，“這整個方案，全都是設計師本人想的？”

“當然。”傅展肯定會這麽回答，否則Kevin就不會想買韻，起碼也不會接受這麽苛刻的條件了——好的設計隨處都是，他看重的是這種天才的營銷能力和轉化能力，如果這是傅展的想法，他可以高薪挖他來集團當高層，當然也很貴，但總不會比投資一個品牌更貴。

“當然。”所以，David肯定會這麽回答，因為他的意願是要帶著【韻】加入，所以只能給出這個答案——但他的理由也很充分，“你覺得我有什麽理由把這殊榮讓給別人？”

確實，【韻】很可能因為這個模式而名留時裝史，但David是完全沒理由嗎？Kevin也不這麽認為，“你和她……”

“男人被愛沖昏頭腦的時候什麽事不會做，是吧？”電話那頭傳來了輕輕的笑聲，傅展沒馬上回答，而是反問，“如果我們沒有的話，那麽你——”

Kevin沒說話，他第一次有一點點難堪——讓Mandy直接給Yun發郵件，有多重考慮，全都被David看破，就連最深最深的那一層裏，淺淺的一點小心思，看來也沒逃過。

“呵呵呵……”David沒有繼續追問，而是在電話那頭發出了了然的笑，笑完了才說，“不是我，沒有——她已經有男朋友了，感情很穩定，就是那個給她獻花的男演員。Kevin，我不建議你在這段敏感時間節外生枝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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